魏无双见王炎一愣,微微一笑,跟着说道:
“潜龙宗上古年间一统无尽之海,是可以同天命界五大陆中的那些至尊道统争锋的修真道统,然而终究还是逃不过盛极必衰的命运。而今我等皆为宗门弟子,理当为宗门复兴而修行。
当今天下动荡。龙渊之行,想必王炎师弟也已探查到魔族的气息,不用多久,修真界必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我等皆同为潜龙宗子弟,理当互相搀扶,不可让外人看了笑话、占了便宜。
王炎师弟乃是万古罕见之人杰,若是对宗门继承人之位也有意的话,做师兄的,自然不会同王炎师弟相争,不管将来是王炎师弟成就了潜龙宗,还是谁成就了潜龙宗,为兄都发自肺腑之兴。
不知王炎师弟是否愿意与我等一起建立起一个更为辉煌更为璀璨的潜龙宗,超越以往所有荣耀的全新潜龙宗?带领着宗门重回修真界的至尊之位,甚至是更进一步?”
说这话的时候,魏无双微微地眯起那一对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王炎的眼睛,观察着他的神情。
他的话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振奋人心、正气凛然,然而里面却是大有文章。
他这话的意思看起来极其简单,但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王炎是有点不大相信的,不光是他,就算是在座的数人,也是神情变换,低头思索起来。
魏无双真的有如此大的心胸?
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
说是一起建立一个全新的潜龙宗,但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将自己放在主导之位,而将王炎放在追随者一列。
意思就是,你王炎若是识趣一点,现在点头答应,选择追随我,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怨,可以一笔勾销,甚至是让你王炎做我的左膀右臂,此前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你还要一意孤行的话,那么,就不要怪我魏无双不念同门之情。
若是一个不经世事的人,听到魏无双的这番话,恐怕会信以为真。
但是王炎何许人也,自幼饱读诗书,对于人性的琢磨,不知到相比世上大多数人高了几个层次,再加上他来到这个修真世界之后,经过太多,更加深入透彻地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弱肉强食。
成王败寇。
是以,王炎绝不会上当,更不会傻乎乎地点头,说什么师兄你说得对,眼下乱世烽火将燃,我们要团结在一起啊,万万不可让那些觊觎我们潜龙宗的歹人渔翁得利啊,我们也更不能在这个时候争斗啊,一切都要顾全大局啊,为了宗门着想啊!
可是这些话,王炎说不出口,而且就算他真的说了出口,对面坐着的这个人也绝对不会信。
魏无双面容含笑,令人如沐春风,看起来诚意十足。
王炎心中冷笑了一会儿,细细思忖了一番,遂说道:“魏师兄此言在理。”
魏无双笑道:“哦?既如此,王炎师弟的意思是?”
王炎笑道:“目下修真界动荡不安,我虽身为潜龙宗内门弟子,但是离宗门继承人之位还是有一段路要走。不说魏师兄,只说席间的诸位师兄,尽皆天资横溢,乃是万中无一千年难遇的天子骄子。师弟一介凡夫俗子,偶然结识明王,这才触摸仙缘,踏上修行之路,如何可比诸位师兄。至于为宗门复兴而修行,这一点我是十分认可的,生是潜龙子,死是潜龙魂。王炎今时今日能够如此成就,大半乃是潜龙宗栽培所致,若宗门有难,自当为宗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至于宗门继承人之位,自当有宗门长老会、七脉掌座,以及宗主大人决定,王炎只是丹塔山内门弟子,不敢逾矩。”
这一番话说下来,简直滴水不漏,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王炎。
大家似乎都没有想到王炎会这样回答魏无双,简直是说话艺术的典范,完美地避开地魏无双的“杀招”不说,更是主动出击,给了魏无双一刀。
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魏无双想要试一试王炎,王炎同样也想试一试魏无双的想法,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王炎很明白这一点,这也是他为什么接到魏无双的邀请之后,愿意来赴宴的一个重要理由。
试探,不单单是试探魏无双从绝神洞出关之后的修为实力,更是要试一试魏无双内心的真实想法到底是怎样。
魏无双想如何对付他,这才是王炎最为关注的一点。
王炎在潜龙宗修行的时间不长,甚至可以说是短,以至于根基尚浅,尽管他此前在七脉论道大会之上一鸣惊人,尽管他在龙渊之中表现非凡,但是宗门大多数人,对他的看法也只是——丹塔山一脉,时隔多年,终于又出现了一个天才弟子,将来或许能够挑起丹塔山的重担,成为宗门的中流砥柱。
这才是宗门大多数人的看法。
王炎当然非凡,以一介普通的体修,能够达到今时今日的地步,不知道超越了多少人。
但是这要看跟谁比。
若是跟宗门七大脉大多数的弟子相提并论,王炎当然可以算得上是一代奇才,但是跟潜龙宗上下寄予厚望的七脉首席大师兄魏无双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简而言之,魏无双才是潜龙一宗上下所期望的弟子,而非王炎。
尽管王炎或许有可能后来者居上,但是根基太浅,这可以说是致命伤。
魏无双在潜龙宗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除了七脉掌座,以及寥寥几位太上长老和护法,恐怕没有人可以跟魏无双想提并论,甚至其从未来潜力来看,魏无双的影响可以说是冠绝潜龙宗,就算是宗门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主大人,恐怕都比不了。
仅仅大家都知道的“天生神王体”来说,魏无双的未来已经注定,必将是腾飞于九天之上,潜龙宗完全束缚不了他,甚至是海外修真界都困不住他。
古之神王,乃是太古年间诸神争霸的年间的王者,而魏无双身怀这种体质,可想而知,他若不早夭,将来能够站到的高度有多高,他能够抵达的成就有多大。
魏无双这样的天之骄子,他的未来应该是属于世界的,而非单一某个地方,某个道统。
他将从海外进发,以王者之姿,进入天命界的最中心,那块世之修士誉为最璀璨多彩的中州大陆,与来自天命界各地的鬼才、妖孽、古代怪胎等等争锋。
潜龙宗是十分期待这样的一天到来,因此他们要为魏无双铺路,让魏无双执掌潜龙宗,带领潜龙宗重回巅峰,让潜龙宗的名字,再次响彻在天命界的每一块地域,每一个角落之中,受到天下人的朝拜!
这才是魏无双的未来。
但是王炎不一样,他虽然实力不凡,也是一位奇才,但是宗门之中除了寥寥几位长辈以及同辈欣赏看好他,其他人也只是尊敬而已,并没有自己的派系与跟魏无双进行争斗。
更何况王炎对于潜龙宗的继承人之位,压根就没有一丁点兴趣,他只想好好修行,不理会这些琐事,等到将来修行有成之后,他能够破碎虚空,回归家乡。
可是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来到这个奇瑰的修真世界之后,他的命运轨迹早已经更改,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说了算了,他也避无可避,只能解决。
现在,他首要解决的就是来自魏无双的压力。
此前魏无双对他的做法,多是来自于圣女林映雪,但是自从七脉论道大会之后,他一展手脚,魏无双的注意力开始从圣女林映雪身上转移,再也不单单是因为一个女子,而是来自同辈人之中的实力压力。
王炎让魏无双感觉到了压力。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魏无双才真正对王炎有了关注,开始注意到了宗门又出现了一位可以跟他角逐的人物。
而在龙渊之时,两人互换一拳,不相上下。
魏无双在那个时候,感觉到了深深的忌惮。
要知道魏无双那个时候的修为境界,可是比王炎要高出了两个小境界,但是,王炎却能够逆境与他互换一拳,而不落于下风。
不要小瞧这“简简单单”的一拳。
到了他们这一种级别,拼的就是这一拳。
其实同为天之骄子,是最能知道站在这个地步的那一种感觉,若想要再上一个层次,是极其困难的,不亚于登天。
而天资差不多的两个人,又如何来克敌制胜呢?
不外乎一件趁手的战器、强大的法宝,经纬的智谋,以及战斗的厮杀经验这几种。
两雄争霸,同为一境。
其中一方的战斗经验多,一方的战斗经验少,最后的赢家,定然会是前者。
这一点,可以从圣女林映雪身上得到最好的注解。
圣女林映雪就是典型的天赋高、战斗经验少,以至于她的战斗力,比之修为差了数个层次的王炎,要“弱”得太多。
再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有力气不会用,只会蛮力,不懂得技巧。
因此王炎当初在龙渊与魏无双一拳互换之后,魏无双心中才会迸发惊意,仅仅一拳,他便已经知道王炎的战斗经验是极其熟悉的,知道如何巧妙地运用气力灌注在一拳之中。
王炎虽然没有丹田气海,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他天赋差,反而越说明他的天资极其之高,乃是亘古罕见的人物。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以一介武躯之身,登临至高,成就至强的人物。
赫赫有名的武神,就是最具代表性的那一个至强者人物。
王炎所修炼的武道,就是武神所开创而出的修行之路。
一开始在人族修真界之中,只有炼气士一脉的修士,那时候的人,想要成为修士,只有开辟出丹田气海,从未凝气筑基结丹融婴修行,因此炼气士一脉的修真境界,就是从那时候传承而下,延续至今。
但是想要成为一名炼气士,最主要的条件就是需要觉醒丹田气海,这是必定的条件,没有觉醒丹田气海,就无法凝气,因为无法在自己体内存储天地元气,故而无法修行。
但是在那个时候,有那么一个人,他就是没有丹田气海,但是他却并没有放弃修行,转而修行体魄,也就是现在的专属名称:武道躯。
后来那个人,有一个震古烁今的名字——武神。
没有人知道武神年轻的时候,是怎样做出这样的一种开天辟地的举动的,也没有人知道武神为此付出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也没有几个人会这么去想,大多数人只会歌颂武神之名,只会看到他的成功,看不见他曾经所遭受的一切。
魏无双自幼博览群书,可谓是无数不读,《武神志》这一部记录武神的种种传奇故事的古籍,他自然读过,且读过很多遍,其中很多故事都是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因为他自己不单单只修行炼气一道,同样也修行武道。
正是源于自己气武双修,因此他比很多人都明白,王炎能够从一介凡躯,走到今日,其中代表了什么。
王炎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压力,不单单只是因为天资,更多的是王炎的心性,让他受到震动。
他自己修行武道,自然知道武道修士修行之时,需要付出什么,但是王炎竟然也能熬下来,且还能达到这样的高度。
比自己低两个小境界,竟然能跟不相上下,由此可见,王炎的武道天赋,恐怕还在自己之上,假以时日,绝对是一个强大的劲敌。
这也是他为什么从龙渊一回宗门之后,就立即想进入禁地绝神洞之中的原因,他虽然自信,但是也不敢托大。
若是再给王炎时间,恐怕自己也要感到万分棘手,十分不好办。
他无法无视王炎,唯有打起精神重视。
历史上很多人被誉为天才的人,最后为什么没能走到最后,不是因为他们遇到的对手有多强,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恃才傲物,完全是目中无人,以至于最后却被人镇杀,最后早夭。
魏无双很好地吸收到了这样的经验,一直告诉自己,时常问心,绝对不可小觑任何人,不管这个人是敌人还是朋友,傲骨要有,傲气绝对不能有。
因此,他向来表现得风度翩翩,不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很重要,而时常与同门交流,从来不自恃身份,从而高高在上,相反却彬彬有礼,这也让他在潜龙宗之中赢得了很高的声望。
他有能力,他有才干,他求贤若渴,广纳良才,对内他赏罚分明,一视同仁,对外他雷霆出击,绝不手软。
这样的做事风格,以及这样的能力,才让他有了那么多的追随者,大家更多的不是因为他的天赋有多高,而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感染,同时也觉得跟着这样的人物做事,将来一定有所作为。
而现在魏无双亲自迎接王炎,这不单单是让无双殿之内的诸位天才弟子感到惊奇震动,也让王炎感到了十分的意外。
王炎还以为他来的时候,魏无双早已经高坐在无双殿内的首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哪里能够想到魏无双竟然会离殿八十一步之外,亲自迎接着他。
这既让他感到惊诧的同时,又让他对魏无双的看法,再上一层楼,此人有雷霆手段,又能不倚仗身份,真让他感觉到压力十足,甚至是有点喘不过气,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
每一次都觉得如履薄冰。
魏无双却是根本不相信王炎的这番说辞,他微微眯起那对凤眼,轻笑了笑,说道:“看来王炎师弟还在生师兄的气,还在怪师兄当初在龙渊之中没有出手相助啊……我虽然不惧朱炎三人,但是却忌惮他们三家的其他弟子联合起来对付我宗弟子,因此不得不与之周旋,非我不愿出手相助,而是无法出手。希望王炎师弟能够理解师兄的苦衷。”
这一番话,饱含无奈。
殿内多数人都是神情动容,他们当然知道魏无双在龙渊之中的事,但是没有想到,其中还有如此多的细节。
鲁小金闻言,眼神登时一变,当即就要站起身,怒斥魏无双无耻,王炎却是猛地摁住他的手肘,然后看着魏无双的那对凤眼,笑说道:“魏师兄的苦衷,做师弟的自然是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这四个字他咬得很重。
魏无双并未再说什么,而是转移话题,邀大家举杯。
于是众人又是一番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红晕,这些酒非俗间浊酒,乃是宗门特意选取天材地宝专门酿造而成的药酒,饮用可增补修为。